很难想象，假使拜登不是半路退出，特朗普仍保持两个月前在各项民调都领先好几个百分点的局面，向来喜欢热闹的民主党，在一片愁云惨淡中，怎么还能够开得下来今年8月的全国代表大会。
幸好及时换马，在美国时间周四晚上，民主党全国大会在总统候选人卡玛拉·哈里斯女检察官式的铿锵演说后（哈氏讲话内容已有报道，要点不再逐一赘述），在一片必胜欢呼中，在芝加哥落下了帷幕。
有的美媒对比民主党全国大会，与今年7月中旬在威斯康星州密尔沃基召开的共和党全国大会，说后者似乎就像殡仪馆葬礼。
美国人擅长团体竞赛的项目。他们搞政治也如同比赛，深知两军对垒，要有明星，更要有士气；在明星还那么大名气的时候，更要靠士气。
因而自打7月底阵前换将以后，民主党就一直集中力量为哈里斯造势：
首先，党内各位大佬公开为她站台，从最资深的前众院议长佩洛西，到参院多数党领袖舒默，以及前总统奥巴马夫妇和克林顿夫妇。
同时，哈氏（当然其实是她背后的实力）还创造了两天募资过8000万美元的业绩，打破美国历史上大选募资的纪录。之后民主党筹款，持续扶摇直上。
更值得围观的还有一点，那就是尽管民主党党内不乏德高望重或风流倜傥的人物，但竟然没有任何人对扶她上马有二话的——没有一个人想跟她争锋，也没有一个人发表不同意见。像这样的“党内纪律”在美国也是罕见的。
接下来几周，哈氏既不发政策宣告，也不做媒体访谈，除了选了个沃尔兹作副总统竞选伙伴以外，在群众集会上只是一再重复要跟特朗普死磕的战斗主题。就这样，竟成功挽回了民调的颓势（这说明在拜登经营的惨局下，即便充满战斗性的空话也会很有意义）。
直到上周末，哈氏才在北卡州竞选大会上宣布了她的经济计划。在经济学家眼里，这个计划远离经济学的基本原理。但经济学家的批评向来就不重要。
据说总值近2万亿美元（假使全面实施）的计划，与其称为经济计划，不如说只是一个纾困计划，主要内容就是为低收入者提高福利。但相比1年28.7万亿美元的GDP，这也就7%，更何况是好几年时间里的支出，似乎也不过火。
接下来就是这周为期四天的民主党全国大会。大会的气氛果然做到了与换马之前大不一样。
民主党全国大会的一个主要目的，就是要加强各州代表的紧迫意识，叫他们返回之后，在各自所在区域大肆开展助选活动。美国政客比谁都明白民调不实；现在民主党的处境，充其量只是迎头赶上。要想确保胜选，还必须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中间派选票。
所以，当致辞者在台上高呼“vote”，意思并不是叫与会者（都是基层活跃分子）投票，而是叫他们影响、带动周边的人去跟着自己投票，投自己的候选人的票。
虽然外人看来，民主党是一个各个族裔、各种宗教背景和甚至各种性取向的难以想象的大杂烩，但它实则是一个内部操控有力，对外也协调有方的组织。它并不缺钱，有强大的幕后金主和融资能力；它也不缺人，有一些经验老道、协调周全，且决策果断、行动有效的人进行后台运作。
民主党的这种能力，从它在芝加哥全国大会上营造的那种声势中，就可以充分看出：
它的社会形象，是它把自己打造成美国多元化、多种身份社会的政治代表。
它的世界观，至少它兜售的世界观，是社会保障前提下的机会平等的世界，是“每一个美国人拥有一个更好、更公平、更光明的未来”。通过反对某些传统主流身份的机会垄断，它在各种社会群体中建立了相当牢固的影响。
它在组织上，既有资深政客暗中发挥影响，又有各阶层、各族裔的基层人士的参与。
它注重培养第二梯队，联系底层选民，迎合青年一代的文化氛围。这也是为什么在拜登表现不佳时它急欲换马的原因。
它的选战方式，更具策划性，不是去直接骂人、揭短，而是以对手感到敏感的手段将其激怒，诱使其犯低级错误。比如特朗普一度以自己召集的集会人数而感到无比自豪。哈里斯出战后，就连开大型集会，引得特朗普傻呵呵地当众质疑她的集会场景都是AI制作出来的。
相比之下，共和党（确切地说是支持特朗普的那一派共和党）却不是像民主党那样看世界的。
他们把美国描绘得一片黑暗，是一个即将“沦为第三世界”的国家。这样的国家定位，便于底层群众发怨言，泄怨气，也便于特朗普为自己打造救世英雄的形象。然而从这样的黑暗世界观里，人们很难发现光明。
他们提出的解决方案也许更加黑暗，那就是一面大规模遣返移民，一面强化总统集权和基督教认同。尤其是所谓“2025计划”那样的基督教民族主义政治纲领，推行下去，必定先是加剧社会对立，然后又导致社会厌倦。怎么会有一个社会，有那么多人愿意在长期无解的对立和斗争中生活？
他们很难提出建设性的解决方案，而更热衷把不同意见者指责为敌对势力，比如指责哈里斯是“激进马克思主义分子”。
他们也搞“依靠群众”，但他们的群众，很大比例都是中老年群体。
像这样的世界观和竞选手段，其社会影响力必然带有一个天然边界：它只可能感染一部分人，获得一部分人的认同。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它们就不可能在中间人群里造成全面响应。事实上，特朗普的副总统候选人万斯并没有为他带来更大的影响力；两个人代表的人群基本上是重叠的。
每当面对变局，总会有两种势力、两种世界观的搏斗。一种势力热衷贩卖恐惧，主张倒退，实际上却为对手创造了一个机会，让它有可能反其道而行之，帮助社会重新定义希望。
特朗普喋喋不休的社会恐吓，让民主党获得了一个光明使者的形象。除了拜登退选，2024年没有人比他对民主党有更大的贡献了。
所以从民主党芝加哥全国大会的势头看，假使它能像大会发誓的那样，“一鼓作气，大战80天”，或许哈氏真的就能赢得今年大选——尽管共和党是否会服输则是另一问题。特朗普近期就说过输赢不要紧，要紧的是计票不要造假云云，似乎已经开始在为可能的败选制造借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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