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国家有什么样的通俗文化，大致也有什么样的政治。2024年美国大选，作为局外人，有时候看，就像是一部好莱坞的西部剧：一个牛仔独行侠无法无天，横行天下，但无论走到哪，都有人视他为英雄，愿意为他帮忙；一群警察，对他围追堵截，但就是抓不住他——这个独行侠就是特朗普，而那伙手忙脚乱的警察，就是民主党。

自从6月27日拜登与特朗普辩论输得一败涂地，7月21日在党内压力下黯然退选，把帅旗交手副总统哈里斯，已过去近3个月，距11月5日的大选只有3个星期。

在刚换帅的几个星期里，民主党在摇摆州的民调得分，曾大幅提高，不再明显落后于特朗普。

但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民主党除了花了更多的钱，造了更大声势之外，它的政策承诺，它的选战风格，它的社会形象，以及它的媒体策略（即便是与通常是偏向民主党的媒体打交道的方式）都没有对竞争对手（独行侠特朗普）形成更大优势。若是打分，除了刚开始那一阵，大概也就刚够及格线。

人们可回想一下，在过去一段时间里，哈里斯究竟说过什么，让在场听众欢呼雀跃，让公众反映赞不绝口，让选民群体备感暖心，让国际舆论刮目相看的？似乎能回忆起来的片段并不多。

相比之下，特朗普的形象，却大有一人成军，万马难敌的劲头，竟然能在逆境之下步步紧逼，甚至在各种最新民调上实现反超。民调结果新闻报道上都有，此处就不赘述了。须知美国大量民调机构和从业者都有媒体背景，历次选战中，也或多或少暗藏亲民主党的倾向。有的民调得分甚至会大比例偏离选举的真实结果。特朗普能在民调上扳回比分，也是叫民主党选战策划师们不得不为之汗颜的情况。

这也难怪最近连民主党老总统奥巴马、克林顿都被动员出来，频频亮相为哈姐站台。这足以说明该党选战战况，让党内大佬都看不下去了。尽管这些人能发挥的作用，大概也有限，如果仅仅是重复过去那种“只要好好干，就会有机会”的陈词滥调的话。

民主党正在设计针对不同人群的群体策略，如至今仍参与度不够高的男性黑人。或许会有一些效果，但也不可预期很大。

毫无疑问，哈里斯现已身陷危局。在未来3周里，这样的局面怎样才能扭转？至少不再恶化？这是对整个民主党和它的核心权力系统的生死攸关的挑战。

作为旁观者，从当前美国选战剧情的扭转中，也能看出一个比较深刻的教训。这个教训，对于一切管理工作，都具有不可忽视的意义。总的来说，那就是当你要搞鼓动，搞营销，或有些什么话、什么意思要向一个目标群体说（比如某个用户群体），你不能光顾着造声势。凡是到了要造势的时候，势造得越猛，越不能忘了要明确主题；不能花里胡哨闹一场，反倒把主题给淹没了。

造声势固然重要。民主党向来就是造声势的能手，它是好莱坞和各大传统媒体的好朋友，也善于利用各种传播科技，营造各种媒体效果。一个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开得就像“超级碗”，接着还有当红歌星Taylor Swift的公开支持。但造势，不管怎么造，都是表面文章。孔夫子很早以前就说过，那些都是“文”；内容才是“质”。“文”“质”兼得，方可“文质彬彬”。民主党的选战，只有一个“向前进，不倒退”的口号，并没有具体的意思。朝哪里“前进”啊？“倒退”又会怎么不好啊？作为一场社会动员，它并没有一个强有力的、一说大家就明白的运动基调。

而老特那边，虽然每场演说都是虚的实的、荤的素的满场胡抡，而且越来越频繁地说话“断片儿”，但作为一场社会动员，他那些片段式的叫嚣却有一个底层选民都能听懂、领会的基调：那就是乔拜一朝，祸国殃民，奋起夺权，时机已到！他说的这些话，自然就更能贴近那些选民的心理需要。

这里边还反映出一个更加深层的问题：民主党虽然是知识分子扎堆的地方，背靠全国最好的高等学府、智囊机构，但从苏联解体至今，对美国自己的社会发展和制度建设始终未能提出一个新的大框架式的目标体系；对经济怎么搞，国际关系怎么搞，也都没有提出有远见，也可行的办法。这一点，自奥巴马后期就已明显。

这也是希拉里2016年选战失利的原因之一。2020年，要不是疫情，特朗普大概率也不可能败选。到了现在，很明显，在基本政策理念上，民主党仍然没有什么新的想法。哈式“机会经济论”就是那种旧意识形态的产物。在制造业萎缩，AI崛起的双重作用力影响下，科技发展越猛，传统产业的萎缩或转型也会越快，人的机会也就会越有限。

反观共和党那边，仅仅近两三年内，高端有高端的上千页的“美国2025计划”，民间有民间的基督教民族主义（与通常理解的“宗教迷信”无关），从治国之道到生活方式，一套又一套，纷纷出笼。

于是就形成了这样一个局面：民主党虽然造势红火，在“质”的层面，也就是在idea上，实际上哈姐是在孤军鏖战。这就是为什么在群众集会上，她老是重复同样的台词；也是为什么，从挂帅到现在，她没有过一次真正出彩的媒体采访的缘故。这就如同肌肉有限，扛不起200斤的大砍刀。

相比之下，共和党那边，虽表面上老特是一个人拼打，全党大佬，没有一个为他站台的。但在他身后，为他搞idea的人却是一群一群的。

但这不是哈姐一个人的问题，这是民主党全党的问题。所有平时那些振振有辞的专家学者都上哪去了？人们也许会问。一个可能性，是他们有了新的想法，但在现有制度框架下无法实施。因而提了就是添乱，不如不提。另一个可能性，那就是连他们自己其实也没想好。不过这样说决不是出于反智，瞧不起知识分子。而是说，在科学技术迅速迭代，经济环境错综复杂的形势下，社会科学、人文学科力不从心，追赶不及，也是不难理解。

然而这也就越发使民主党的“前进、倒退观”显得有问题。在方向不明的条件下，前进也是瞎前进；而倒退，反倒是很多人的习惯性选择。

真正的领导力，应该是自己先把前进的方向整明白，然后把自己的idea与跟随者的切身利益挂钩，把他们带动起来一起向前进。这种事，不是哈姐做不到，而是民主党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