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现在正处在AI时代(人工智能时代)的初始。这个时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它的到来会对现有社会和经济造成什么样的影响?这是摆在全世界人面前的大局问题。
从诺贝尔获奖的AI科学家到各行各业、各个年龄段的人们都在做自己的猜测,发表的意见莫衷一是。那么,我们是否也可以问一个问题:假使孙武再世,穿越到我们现在的时代,他或许会做出一个什么样的大局判断?
本来,写历史的人最忌做历史或历史人物的假设。尤其当历史的事实或许尚未厘清,偏要再去做超越事实的想象,这样做往往显得玩世不恭且于事无补。但笔者在此这样做的目的,是因为发现不少做管理的现代人仍不善于分析自己所处的宏观环境;而2500年前孙武用过的方法,他看问题的眼光以及分析问题的逻辑,应该能对他们有所启发。
正如我们在前一篇中讨论过的,现代组织的管理者以《孙子兵法》的眼光看大局,并不必拘泥于他的“道、天、地、将、法”的字眼,而是应该理解他这几个字所代表的意思,以现代社会科学的方法分析自己的处境。
然而还需要看到,社会是在具体时空中存在的;“道、天、地、将、法”都有它们的时代内涵。做大局分析,必须还要有丰富的历史知识的基础。在这一篇里,我们就谈这种“历史感”。
“主”与“道”的问题
人们经常引用马克·吐温说“历史会重演,但不会简单重复”,或“历史不会重复,却自有其韵律”云云,其实都查无出处。据历史学家尼尔·弗格森(Niall Ferguson,1964-)说,马克·吐温的原话,其实意思是历史像个万花筒,转来转去总有一些特定的模式。
孙武提出的“主孰有道”的问题,其中一个重要层面,就是要看那些身为组织管理者的人们对“道”的悟性,也就是他们会有什么样的历史感,会将自己置身于什么样的历史进程之中。孙武没有直接这样提问。但如果管理者对这个问题不能有一个正确答案,他或她就很难做《孙子兵法》里所说的那样“令民与上同意”,“而不畏危”。
因为民也是会判断“大势所趋”的。尤其是现代企业,人力资源的核心力量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领导人的战略决策,管理作风是否跟得上时代他们一眼就能看清楚;对那种跟不上时代步伐,弄不清大局,但是却拒绝学习,甚至说起话来还拿腔拿调的领导人,他们不会瞧得起,更谈不上“可以与之死,可以与之生”。
也正因为如此,孙武才将“主”(君主,或领导者)与“道”的结合,以及二者如何结合,作为最最要紧的一条,列为考察一个组织有无胜算的第一项。
经济战争
也正如在2500年前的中国,所有的领导者都必须清醒认识到,战争的危险性,是“不可不察”的“国之大事”。眼下,最具全球影响的一个因素应该就是AI竞赛,或以AI科技为核心的经济战争。用“战争”这个字眼并不算夸张。因为它的确具有“死生之地,存亡之道”的重要性,能够影响到众多国家的国运盛衰,发展成败,以及亿万人民的生活方式。
即便发生真枪真炮的战争,在武备优劣,交战胜负等诸多方面,AI及相关技术也将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战争是政治的延伸;政治是经济的延伸。21世纪的很多冲突与合作,军事的也好,经济的也罢,都难免在这个大背景下展开。
那么,也许会有人问,像这样一种大局是否真的正在来临?为什么人们仍莫衷一是呢?
悄悄地来
“道”有一个特点:一开始时,它的走势并不明显。由于总会有杂乱现象的干扰,很多人会得出错误的判断,或者只会像清末朝廷那样,知道某种变化已然来临,但如何定性,如何应对,却莫衷一是。
中国人侃大局,往往以利益做判断依据。但利益分远近,侧重有不同。在一些迫在眉睫的竞争中,人们或许仍不会直接体会到AI的重要性,正如只逛一两家店铺,仍无法体验整个城市的繁荣。从长远来看,亿万人的工作,以及工作方式和生活方式,都必然受到AI的改造。
真实的情况,往往是当一场变局已然到来,置身其中的人仍茫然不知。这也是一种“道不远人”。
人们眼前的变化,应该说从上世纪80年代,当中国刚刚启动改革开放,进行大规模现代化建设的时候,就已经开始。那时中国人第一次听到“后工业化”、“后现代化”这样的名词,备感陌生。但40年后,这些西方社科教科书里名词所定义的现象,却已然变为人们的日常所见。
划时代的转折点
个人电脑、互联网的出现无疑是这一变迁的一个转折点。互联网的出现使工业革命以来的组织逻辑发生了巨大变化。从此,将成千上万人聚集到同一场地,从事同一模式生产的做法,已不再是工业的唯一模式,甚至已变成一种传统模式。曾经不可一世的,全产业链的,集多种经营于一体的堡垒式的产业帝国已失去光环。
随之而来的,是以网络哲学、信息理论为基础的组织方式。现在的大企业往往是平台式的,能够聚集起其他大大小小的企业作为一个更大的产业生态。同时,分散的和小型的企业组织,以及项目基础上的企业组合变得越来越普遍。
尽管有国际政治上的种种制约,无论是集团对抗、“文明冲突”还是种族纠纷、领土纠纷,全球商业的网络生态却能够顽强地寻找每一个裂口自由滋生。而在那些不允许它生长的地方,管理体制仍囿于工业化时代早期的设置,已无法适应生产力的新发展。或者,出于领导者对“未来已来”的仓促应对,还会出现管理上的持续震荡。
长期发展
这样的情况一直会持续。因为“道”还有一个特点:它是属于历史阶段的一种现象,会在一个较长时间里一直发展——从经济上说,说不定会跨越好几个周期;从政治上说,说不定会跨越好几个朝代。
什么时候它会终结还不好说。那取决于下一个全新生产力意义的转折点什么时候出现。
互联网出现以后的国际市场,已经历了多次起伏,包括1997-98亚洲金融危机,2000-01互联网投资泡沫破裂,2008全球金融风暴以及随后的欧洲危机,2019-22的疫情,而且很快还会经历一场AI投资泡沫的破裂——这场危机的几乎不可避免,悬念只在于时间。
未来几十年,可以预见,管理学泰斗彼得·德鲁克曾指出的,经济全球化和政治碎片化这两大趋势仍将同时存在、并行(或相逆)发展。尽管国际政治上划分出不同的几个圈子,相互对立,商业上的全球化、网络化也还是会探出缝隙,翻越高墙,不断蔓延。这一点,我们在上一篇里已经讨论过了。
只有逻辑,没有样板
中国哲学里的“道”,是一种从自然、生态、生命中的思辨抽象。“道”的运行,有一种内在的“势”——正像春天来了,到处都是春天。而在春天的“大势所趋”之下,万物遵循相同的逻辑,却各有自己独特的形态,没有统一标准。“道”从来都是包容的;它推崇多种选择,从来都不接受“绝对”,也不承认“唯一”。
正像AI技术的提升,并不要求所有探索者都一味砸大钱、堆算力,而是存在不同路径,不同方法,去创造不同的指标。这一点,与大工业的逻辑已有很大不同。
后工业化的“道”为人们实现“你能我也能”,“你能我更能”,甚至“你不能我也能”提供了更大的空间;假以睿智的方法与合适的环境,创造力的繁荣应是自然而然的。来自LinkedIn的最新数据表明,美国的专业人员已经开始大举个人创业——一方面是由于AI等各种因素使就业市场产生更大波动,另一方面,AI的工具化以及其他科技手段的发展也为个人创业提供了更大的便利。自2022年以来,专业人员个人创业的人数几乎增长了3倍,2025年12月比上年同期就增长了将近70%。
当一些企业在保护圈里舒适生存,也有一些企业在保护圈外野蛮生长。
还有的企业或许可做到跨圈子发展,或许既保留自己原有的圈子资源,又能够采取“游击战争”或“地方割据”的方式,在圈子以外的地方建立新的根据地,在既有的工业化中心之外形成新的中心、新的商业生态。
点评:
未来哪个圈子能胜出,可能仍然难说。但可以断言,有些圈子外的,或能够做到跨圈子野蛮生长,并同时利用各大保护圈的有利政策灵活发展的企业会活得更好。而这恰恰是中国企业家最擅长的生存之道。在AI和其他尖端科技的加持下,中国企业、中国商业模式势必在全球市场上扮演越来越重要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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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是作者近年为新质生产力企业提供顾问、咨询服务期间,重读《孙子兵法》的系列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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